逐水浮萍

一枚埋在土里的小小蒜头
圈块地当储物间

[海贼王/鹰红]有生之年(16-20,11.03.30)

十六


晚餐的时候,香克斯在下了收帆抛锚的命令后,就直奔着鹰眼的小船去了,如果此时有不知情的人看到他过于兴奋的表情,说不定会以为他是要去见一位一见倾心的红粉知己。

“要吃什么呢?”香克斯把木船系在米霍克的棺船之后,拎着酒坛和酒杯跳到自己的特席上,满面春风地盘膝坐好。

“刺身吧。”米霍克把看了一遍的报纸放在了一边。

“诶?鱼呢?”整个下午都不断转头去看米霍克的香克斯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曾钓过鱼。

米霍克站起身,弯腰扯起自己船尾上系着的大渔网,果不其然,半天的航行时间里,上面已经挂了很多鱼,还有几只张牙舞爪、试图用钳子扯断渔网的螃蟹。

剑士先拿出绳子把螃蟹绑好丢进了锅里,又仔细辨认了各色海鱼的种类,他把大部分都抛到了竹篓里,扔到了香克斯的小船上,余下几尾则在小案板上扑腾甩着尾巴。

“这也可以吗?亏你想得到……” 香克斯在船头处看得目瞪口呆。

红发的海贼看着他的朋友解下那把万能的小刀举在手里,在宰鱼之前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渔网的主要作用不是捕鱼么?我建议你先把那篓鱼送给你们的厨师先生。”

香克斯有些惭愧地抓了抓一头红发,离开了自己刚刚坐暖的小船甲板:“那我先去了!”


当他爬上大船,递上整整一大竹篓活鱼的时候,终于心理平衡地看到了他一向睿智的副船长、厨师以及一众干部船员讶然的脸色。

“哪来这么多鱼?”厨师率先发问道。

“当然是那个大渔网挂上来的,”香克斯笑看着恍然大悟的副手,“这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吗?为什么连你也在惊讶呢,贝克曼?”

“我没考虑过弄食材的问题……只想到渔网足够大,可以刮住暗礁提前示警。”贝克曼了然地感叹了一句,“是鹰眼叫头儿来送鱼的吧?不愧是一直在伟大航路上独来独往的男人,居然这么面面俱到。”

香克斯忽然收敛了笑意,再次感受到了某种若有若无的微妙情绪。最终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哈!这回大家也有鱼了!就不要介意我去吃独食了!”

这顿时引发了他亲爱的伙伴们不满的抗议,红发的男人哈哈笑着一撑舷墙,像只大鸟一样从高处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回了小木船上。


香克斯再次跳回到米霍克的小船上时,摆在他面前小案板上的分别是装着浓口酱油和绿芥末的小碟子,而刚才那几条活鱼也已经变成了盘子里切好的刺身。

香克斯一拍手,“这也太迅速了,那么我开动啦!”

米霍克示意对方自便,自己却握着香克斯带来的木桶酒杯面不改色地饮了口烈酒。

发现了这个细节的香克斯很开心,他高高举起自己面前已被鹰眼倒满的杯子,“干杯!”

米霍克无声地再饮了一口,放下杯子,给自己盘里的刺身均匀地抹上芥末,蘸了酱油递入口中。

香克斯冷眼旁观,情不自禁生出一种面对着贵族的感觉——如果鹰眼用他自己的高脚杯品红酒就更完美了。

“你居然真的用我的杯子喝朗姆酒了。”他马马虎虎地把芥末酱油一起混在刺身上狼吞虎咽起来。

“与其等你来要求,不如自觉一点。”米霍克挑了挑眉。

“你一直对别人这么……”香克斯迟疑了一下,“这么友善吗?”

“别人?”米霍克感到意外,然而他的侧重点与香克斯不同,“我身边一直没有什么人。”

“那么我呢?” 

米霍克低下头去给他的刺身抹佐料,坐在低处的香克斯跟着伏下身子,这一次他不想错过对的表情。

米霍克在把刺身递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后才抬起头,他直视香克斯探寻的眼神,“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在我进正餐时如此话多。可我想不出这个问题意义何在。”

香克斯一时语塞。

米霍克没在意对方的反应,很坦然地给出了回答:“我只是在做让自己最舒服的事。”

香克斯可以确定这是一句真心话,他觉得自己应该大大松口气,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最合理的答案竟会让略他感沮丧。他低下头去,有点不太甘心地问道:“也就是说,谁在这里都无所谓?”

米霍克迟疑了一下,委婉回答道:“至少现在我每天都要和人交谈。”

香克斯忽然把背后的草帽拉到了头上,继续大口消灭着盘子里的刺身。


米霍克开始觉得今晚的香克斯喝酒比平时凶了点,他看不到草帽下面沉默的红发是什么表情,但依旧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有些莫名的不开心。不过比起这些,还是把茶叶添进炉架上火候刚好的水里更加重要——吃过海产后需要饮一点大麦茶去腥。

香克斯吃到酒足饭饱的时候,一杯热茶被修长的指尖推到了他面前。浓浓的麦香飘进了香克斯的鼻子里,他不得不再次感慨他的朋友生活的考究。

无论米霍克本人是出于何种想法,香克斯都必须要承认在和鹰眼相识这三四天里,自己已受到了成为海贼以来最周到的照顾,那一点没有道理的失落便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讲究的三餐。”他由衷地赞叹道。

“日常而已,”米霍克放松地捧着茶杯,翘着脚坐在位置上,语气里有一点惋惜,“下次上岸要多储备几种调味品。”

“鹰眼,我有点好奇,”雷德号船长探究地把手支在下巴上,整个身子向前探了探,“你这么坐着的时候,是在想什么呢?”

米霍克觉得今天的红发好奇心格外重,“我在计算明天的前进方向。”

“我是指平时,在遇到我们之前,每天都做什么呢?”

米霍克在头脑里归纳了一下,最后回答道:“危险海域要随时掌帆。平静的海域里就是早餐,读报,做午饭,练刀,做晚餐,规划下一步的航向,睡觉。”

“居然不会无聊?”香克斯诧异于对方居然把海上生活安排得这么充实。

“格外闲的话,我会想下一顿的菜谱,船上食材种类单调,需要好好安排。”


香克斯想他除了爱米霍克做的饭以外,最中意的大概就是对方这有问必答的好品质,鹰眼似乎从不觉得他的人生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红发的船长有点庆幸最初的自己没有被对方那看似的冷漠气质所蒙蔽,他的这位朋友是个如此干净而直率的人,搞不好比自己更加坦诚。

坦诚……红发的海贼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扶住了头顶的草帽,仰起头直视着米霍克:“我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你这样的人吧,鹰眼!”

话一出口,他感到了莫名的放松。明明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香克斯忽然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纠结些什么。就算这个人的作风和自己那么不同,他也不该一直在心底极力否认他们的相处很舒服,以及他想更加了解对方的事实。

真是莫名其妙的犯傻。香克斯偷偷引用多年前他时常被雷利先生说的一句话,来评价了他这一天以来的心理活动。

米霍克认真地看着香克斯在夜色里明亮的双眼,“我不想上别人的船。”

“我知道。但我们能成为朋友实在是太好了!”香克斯笑得愉快而轻松,“我回去睡觉了。”

他挥了挥手,还理直气壮地顺走了米霍克给他准备的蒸蟹宵夜。

米霍克目送心情忽然转好的红发划船而去后,又低了下头,继续在心里计算第二天的航向,那平日里静默而单调的日常,仿佛也隐约染上了几分鲜红的生动。


之后几天的行程没有什么值得强调的大事,满是礁岩的海域不会放任雷德号顺利前进,但是渔网示警器和崭新的大口径钢炮成功解决了前方的各种天然路障。

狙击手耶稣布是这几天以来过得最充实满足的人之一,他只管安心地守着炮台,等着头儿或鹰眼打来电话时大显身手。

有一次拉基因为万分无聊,非要凑个热闹,耶稣布不太放心地调好了炮口角度,只肯交给胖子点火的权利。可是他的朋友对于这样的小心十分不愉悦,趁着耶稣布通过电话虫和头儿确认礁石方位的时机偷偷轻推了一下炮筒,然后点火发射。

于是,这枚本该射向礁石的炮弹就正对着小棺船砸了过去。米霍克警觉地回头,倏然出刀,海水骤然飞溅,形成了两道几米高的水墙,与迎面的炮弹相撞后轰然坍塌,来势汹涌的炮弹因这巧妙的撞击改变了方向,刚好落到了目标礁石上。

不过,被海水浇灭了引信的炮弹并没爆炸,米霍克收回刀,看着这枚哑炮撞了下石头,又跌入了海里,有些遗憾自己还是算漏了一点。

这一连串的变故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香克斯丢掉了电话虫,正准备拔剑解决自家船员闯的祸,看到这落水的炮弹不禁哈哈大笑。他伸出双手拢在嘴边,对着米霍克大声道:“刚才拉基把炮弹射偏了!真是抱歉了!鹰眼!”

米霍克轻易地听出了这声毫无诚意的道歉里还含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拔刀,刚躲过一劫的礁石连带着水下的部分顿时四分五裂地迸裂开,碎石力道强劲地飞散出去,有几个直接砸在了香克斯身上。

香克斯站在小船上,身上挨了几下不轻不重的撞击,他拔起“卟噜卟噜”响起的小电话虫听筒,米霍克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刚才用力过大了,真是抱歉了,红发。”


与此同时,在雷德号上,满头是包的胖子正哼哼唧唧接受着贝克曼和耶稣布的指责,看来耶稣布的拳头可是要比袭击他们船长的那几枚小石块重多了。

“实在是太闲了。”拉基啃着肉,哭丧着脸抱怨,“这都好几天了,没有敌人也没有冒险。好不容易碰上两个赏金猎人,结果人家不战而逃了。”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贝克曼悠闲地吐了个烟圈,“这儿是群岛基架,海水这么浅,船开得又慢,潜下去捞点沉船上的古董,都能赚点零花。”

“我捡到的象牙木梳准备和下封信一起寄给老婆。”耶稣布傻兮兮地笑了下,然后又叹了口气,“不过伟大航路的海上邮递服务太差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寄得到。我这几年只收到过一封回信。”

“有海军监控的海上邮递可不是为海贼服务的,能寄到一回就不错啦,”拉基不耐烦地把啃光了的骨头吐进海里,“又要说你的宝贝儿子现在应该会叫爹啦?”

“你这种光棍怎么能够体会有家的男人那带着责任感的幸福牵挂?!”耶稣布第无数次自豪地介绍,“老婆说儿子除了鼻子以外的地方都越长越像我,以后一定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拉基没再理会陷入思乡情结的耶稣布,他看着雷德号下方的海水迟疑了半天,最终退回到了甲板中间,“还是算了,我这体型,潜水的本事太差。”

“亏你还是个海贼!”耶稣布嘲笑了他的伙伴,“胖子不该很会憋气吗?”

“你懂什么?胖子的耗氧量也比一般人大啊!何况还是在水下!”拉基理直气壮地纠正了耶稣布荒谬的想法。


抛开船上拌嘴的两个人不谈,红发海贼团的老大倒是同时体会到了耶稣布的满足与拉基的无聊两种矛盾的心情。

在他终于肯定了自己对鹰眼的欣赏之后,再面对对方时便自然了许多。的确如鹰眼所言,他没有什么立场去干涉别人的自由,可是不管他们各自背负着怎样的过往和梦想,性格上有多少不同,都不妨碍他们在离开这片海域前和平交往。 

甚至在未来,他们也没什么理由站在对立面,海贼永远的对头只有世界政府和海军,香克斯甚至设想了待到他们分道扬镳之后,他和米霍克之间依然可以维持定期的约斗。

香克斯并非不明白刀剑无眼,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会尽量避免对人拔刀。可是如果那个人是鹰眼,他便觉得哪怕是竭尽全力的决斗,他们也不会伤害彼此。

米霍克渐渐发现每天照例到他的船上蹭饭的红发越发细嚼慢咽,对方在吃饭时也开始一直扯些杂七杂八的闲话,所以速度反而比向来悠闲进餐的自己还慢。每当香克斯双手合十说出“我吃好了”的时候,他往往已经制好了茶或醒酒汤——后者通常出现在他被香克斯哄着一口饮尽一大杯朗姆酒后。米霍克是个很节制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在酒鬼红发耳濡目染的影响下,自己的酒量和饮酒的兴趣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香克斯的最大改变在于他居然开始对报纸感兴趣了——起初他只是很好奇米霍克为什么总是捧着乏味的报纸一读就是一个上午,鹰眼对此的回答则是“看风暴预警和打发时间”。

香克斯再次感叹了独自航海的辛苦,并在午餐时要走了米霍克读完的报纸。事实证明他还是缺乏看报的耐心,无论那是世界政府对海贼的谴责,是特约作者对伟大航路各势力范围的分析,又或是天气预报和海上邮购的广告。

不过这不意味着报纸是没用的东西,至少它可以让午间喝过了酒的红发男人在阅读几行之后就迅速入睡。等到香克斯精神奕奕地醒来,他又会看到和自己一张渔网之隔的米霍克已开始生火做晚饭,而贝克曼那“不该让鹰眼分担更多事情”的谏言早已被香克斯抛到了九霄之外。

雷德号副船长曾经请求过几次和船长换班,不过都被香克斯拒绝了,“鹰眼的确是一个人,但海军认可了他的独立存在,那么他就是一个船长。船长对船长的交流才是对等的啊。”

贝克曼大为惊讶地看着几天之内就学会了讲大道理的头儿,不得不承认报纸上的官话果然能在不知不觉中熏陶人。

耶稣布则抱怨鹰眼每次打电话都只有两个词,在分别指明目标礁石的方向和距离后就会立刻挂断。这种疏离让人感觉压力很大,他希望自家头儿少睡点觉,多观察观察海况。

“我一直在努力让那个家伙变得开朗一点,你不觉得他比以前话多了吗?”香克斯答非所问。

“我们可没什么机会和鹰眼说话。”耶稣布出言提醒,他们的船长却已经带着得意的成就感转身而去了。



十七


不知不觉中,懒散的航行已经持续到了他们进入礁岩带后的第七个傍晚,当香克斯怀着期待跳上小棺船的时候,米霍克正准备继续加工已经泡好的木耳。

“这回是凉拌?”香克斯记得自己已经吃过了一顿木须肉炒饭。

“上次采来的最后一把了,”米霍克没有抬头,“在分开之前消灭了吧。”

“分开?!”香克斯顿时吃了一惊。

米霍克把木耳放在一边,摊开了香克斯送给他的老地图,指向羊皮纸上的某一点:“如果我没算错航向,明早我们就可以离开礁岩带,顺利乘上海流。”

“……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很快会抵达戴斯岛,我会留在那里,你们可以继续向皮蒂镇前进。”米霍克不动声色地做出了解释。

“居然这么快……”沉默了一会的香克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必然来临的事实。

“我们已经走了七天了,”米霍克提醒他,“这七天航行的里程还不如刚进入瑞格怀特的那两天长。”

“全是礁石的地方也没办法啊。”香克斯漫不经心地回答,提起酒坛给自己和鹰眼都倒满了酒,“……既然如此,今晚要喝得尽兴,哈哈哈!”

“你有哪一次不尽兴了?”米霍克没有推辞,与香克斯一起重重撞了一杯。

“这些日子真是打扰你了!”一大杯酒下肚,香克斯再次眉飞色舞起来。

“这没什么。我也受了你们不少照顾。”

“……这么客套真没意思。”香克斯接过米霍克递来的碗——这顿的主餐是蟹黄鱼面,在动筷之前,他先喝了一大口浓鲜的面汤。

“我忘了要喝酒,不该做汤面的。”米霍克遗憾地发现了自己的失误。

在他说话的同时,香克斯已经开心地夹了一筷子面条,吃得唏噜有声,“哪来那么多讲究?!好吃好吃!”

米霍克已然习惯了红发的生活作风,也无声地举起了碗筷。


香克斯的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期间只是自顾自地续着酒,除了饭前那一杯,他甚至没再劝鹰眼再喝第二杯。

这反而让米霍克有些不习惯,他发觉自己很容易受到他人影响并做出改变。他和红发相识刚好十日,他在这十天里说过的话可能比之前两年加起来还多,喝过的酒更要超过此前人生的总和。

而今,红发似乎回归到了十天前冒昧跳上自己小船时那沉默蹭饭的状态,米霍克却没办法当这十天不曾发生过。

“你想说点什么吗?”米霍克给自己添了杯酒,很难得地主动发问。

“哎?”塞了一嘴面条的香克斯抬起头来,意外地看着他的朋友,含糊不清道,“面条很好吃!”

米霍克放弃了探问,又道:“你大概会比我先抵达皮蒂镇,别忘了那是个属于赏金猎人的岛。”

“我可没觉得他们能算是对手,”红发的船长露出了爽朗的微笑,“要做我的对手,至少也要到达你这种程度啊,鹰眼!”

“……你没有注意到我们在登陆大岛屿时一直有人暗中窥视么?”

“注意到了啊!”吃饱了的香克斯重重地放下了碗筷,“贝克曼和拉基曾带着兄弟们去迎战,可是那帮家伙立刻就跑了,真不痛快。” 

“本地人自然有他们的优势,”米霍克开始收拾餐具,“你们还是谨慎一点吧。”

“……落单的你才更要担心这些吧?应该由我先提醒这件事才对。”香克斯不禁再次在心里感叹米霍克的细致体贴。

“你们的目标比较大。”米霍克摊了下手,“况且我一直期待能多遇到几个强者。”

“在那些听到你的名字就开始发抖的家伙中间?”

“瑞格怀特没有海军驻扎,世界政府给予了他们独立和打捞沉船的特权,这也同样意味着由他们自生自灭。”米霍克稍稍眯了下眼,“可是作为伟大航路某条航线上的必经之路,皮蒂镇不仅一直平安存在,还被公认为赏金猎人之岛。况且,这里也曾诞生过名震世界的大剑豪啊。” 

“我看得出最后一句才是你有谈兴的原因。”摸透了米霍克脾气的香克斯耸了耸肩,“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说自己的目标是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客,但是你要超越的最强者是谁呢?”

“不知道。”

香克斯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这算什么回答?!” 

“从前的剑豪们都分散在世界各地,也许终生都没有见面的机会,到底是谁更强,往往是很难界定的。”米霍克低下头,目光滑过自己腰间的刀,“不过我生在了好时代,海贼王的那句话改变了太多的事情。”

香克斯收敛了笑容,饮尽了最后一口残酒:“的确啊,如今这个世界的强者都在这伟大航路上,就像罗杰船长说的那样,他永远不会死去,他的意志总会有适合的人来继承。” 

“鹰眼!再到我的船上做一次客吧!”红发的男人向他的朋友伸出手,“感谢罗杰船长,让我们有机会相遇!”

米霍克稍微偏了下头,他对海贼王并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对红发这句没头没脑的感谢,却也体会到了一丝莫名的愉悦。

“好。”他望着微波摇荡的海面轻声道。

香克斯本来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却没料到鹰眼答应得如此干脆。

“按照我的计算,出了礁岩带抵达戴斯岛需要将近两天,但如果是坐你的大船,一天就够了。”米霍克站起了身,“所以多谢招待。”

香克斯忽然很想收回他的邀请,沮丧地嘀咕道,“听你的话我还以为马上就要分开了。” 

“哦?”米霍克挑了挑眉毛,低头看了看棺材船上蜡烛火焰的偏角,判断了一下风向,“明天很可能是正顺风,如果你比较着急,我们乘上海流之后还可以张开帆,那样会更快。”

“什么风向都无所谓!不要!绝对不加速!”香克斯在米霍克面前用力摆了摆手,“既然在我的船上,这要由我做主!”

“我没那么急,一切随你。”米霍克端正了一下头顶的帽子,露出了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


米霍克再度与香克斯共同登上了雷德号,便见到贝克曼迎过来打招呼。当他说出即将离开礁岩带的讯息时,整艘船上都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拉基尤其高兴地跳起来庆祝这段如履薄冰的航海旅程终于告一段落,胖子的身躯落下来,震得甲板咚咚作响。耶稣布大力按住他,“你可不要跟着蹦啦!雷德受不了的!” 

“雷德才不像你那么羸弱!”拉基不满地争取着香克斯的赞同,“对吧,头儿?”

“耶稣布是因为不能再开炮而失落吗?”香克斯挥了挥胳膊,“那么为了庆祝我们终于从这该死的地带走出来了,你去放几炮庆贺一下吧!”

于是红发海贼团唯一一个没有因为米霍克带来的消息而开心的伙计也欢呼雀跃地奔向了炮台。

米霍克静静站在原地,看着红发和他的船员们眉飞色舞地讨论着下一步的航海计划。贝克曼笑着走近道:“头儿一直是上午宿醉下午又睡觉,这几天有劳你了。”

“还好。”米霍克略略点了点头,“往下的一天我也要打扰你们了。”

“我安排人打扫了客舱,可以先去休息。”

米霍克发自心底地认为雷德号的副船长比起红发本人体贴多了。


晚间的全船狂欢时,双手持杯的香克斯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到米霍克的人影。

“鹰眼呢?”思考了片刻的香克斯准确地找到了在船头独自喝酒的副手,“你把他塞到哪去了?”

“这么说我们的客人太无礼了吧?”贝克曼点起一支烟,“大概在客舱吧。” 

“……就知道是你多管闲事!”香克斯略显失望地坐在了贝克曼身边。

“那种人和头儿你在一起,简直就是单方面被摧残。”贝克曼毫不客气地对自家老大发出了指责。

“哈!”香克斯不以为意地笑起来,“当年我邀请你上船的时候,你也说过‘我可不想天天受你的折磨’,结果不还是一起走到了今天?” 

“那是不一样的,”贝克曼举着酒瓶和香克斯撞了下杯,“鹰眼和我不一样,我以为头儿是最清楚的。”

然而这句话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香克斯沉默地把一大杯酒一饮而尽,抬起头看着夜色。瑞格怀特的阴霾沉沉地压下来,前方还是那片一望无际的黑暗,海水轻轻地拍打着船身,仿佛这会是一趟永不结束的航行。

“是啊,他和谁都不一样。”香克斯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贝克曼的肩膀,“不过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啊,世界上哪里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贝克曼目送着红发男人远去的背影,他的黑披风在夜里张扬地飞舞着,像是大海的浪波,让人徒然生出一点想要去仰视的心情。然而下一秒,他的船长大人立刻恢复了手舞足蹈的姿势,融入了甲板上热闹的狂欢,威风的气势转瞬即逝。

“拙劣的说辞。”贝克曼叼着烟悄悄评价了自家头儿这并不高明的安抚人心。


清晨,精神抖擞的米霍克来到甲板上,看到了一动不动倚坐在自己面前的香克斯。他见怪不怪地从挡了路的红发身上跨过去,后脚却被对方牢牢抓住了。

米霍克只得把脚落在了香克斯叉开的两腿之间,低下头去俯视对方:“什么事?”

香克斯继续向上抬手,抓住米霍克的胳膊,借力站了起来,笑得有点疲倦:“头疼得很……正想找个人拉我一把。一起去吃早餐吧,鹰眼!”

充当了扶手的米霍克决定不和醉鬼一般计较,他抬头看了看桅杆上飘扬的海贼旗,“今天果然是顺风。” 

香克斯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望了一眼雷德号收起的大帆,用肩膀顶了顶米霍克,笑道:“你还是想早点赶到那个岛上去找刀吧?”

米霍克退开半步,不着痕迹地躲过了这次接触,“如果我那么心急,就不会拖到现在才来到这片海了。”

“这样就好,那就让雷德继续顺水漂吧!”香克斯索性光明正大地把胳膊架在了米霍克的肩上,“我有点站不稳……借个力啊鹰眼!”

米霍克的身体瞬间绷得很直,最终却还是缴械投降,他轻轻扶住了香克斯靠过来的肩膀:“……难道你一直喝到了天亮?”

“谁知道呢,”香克斯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头,语气很是不确定,“也许后半夜睡着了一会吧……” 

扶着他肩膀的胳膊似乎又多使了几分力,香克斯于是得寸进尺,“我本来以为在分开前的宴会上,怎么也能见到你的。”

“……”


“喂!鹰眼,所以一会陪我喝酒吧?” 

米霍克猛然停住脚步,松开了扶住香克斯的手,抬掌对着红发男人的后颈重重地来了一记手刀。

香克斯冷不防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在甲板上。他茫然地扶着脖子站直了身体,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米霍克:“……你在做什么呢?”

米霍克的眉皱起来:“下手轻了。”

“哈?”香克斯晃晃悠悠地歪了歪头,“你真想把我揍晕吗?”

“我认为这是防止你酒后失态的最好方案。”

“酒后失态才不是那个样子啊!”香克斯打了个酒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猛然扑向了一步之外的米霍克。

米霍克反应迅疾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身后的舷墙上,然而他没料到红发完全没有停住的势头,依旧直直地扑过来,毫不迟疑地伸开两只手,把他没有防备的双臂连同身体一起圈了起来。

两只胳膊都被禁锢住的米霍克皱起眉,看着双腿拖在地上,把全部重量都坠在自己肋间的红发,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还抬起头来对着他灿烂一笑:“失态的话,好歹要到这种程度吧?” 

米霍克诧异过了头,半晌说不出话来,香克斯的头发正贴着他赤裸的腹部,带着点暖洋洋、又痒痒的感觉。他等待着红发自己挪开,可是那头红毛似乎认定了他的腰是个很好的依靠,还得寸进尺地蹭了蹭。

时间似乎有点分外漫长,米霍克觉得自己的耐心却从未消耗得如此快,半晌没等到香克斯进一步动作,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红发!”

然而他低下头,却看到香克斯侧脸上心满意足的睡颜,微微上翘的嘴角边还挂着半滴口水。

在与香克斯相识的第十天里,米霍克的愤怒值第一次彻底爆表了,他果断抬腿踢翻了舒服地环着人肉抱枕的香克斯,任由对方整个身子弹在甲板上,在红发海贼惊醒的一刻,干净利落地补了一记极重的手刀,这一次终于顺利地敲晕了对方。


这恰恰是雷德号上的船员们照例去吃早餐的时间,大部分红发海贼团的海贼们都目睹了他们的客人满身杀气地大步与大家反向擦肩而过的身影。没有人敢与那双比平时更犀利的金色双眸对视,但当大家看到了鹰眼的一只手扯着自家船长黑色披风的衣领,把脸上还凝固着半个微笑的香克斯像拉尸体一样拖在身后时,却都不禁惊恐地把手按在了武器上。

感受到不寻常气氛的米霍克回过头,看到了剑拔弩张的雷德号船员们,贝克曼和干部们都不在场,他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香克斯的脑袋立刻没有生气地栽在了甲板上。

“你们的船长喝醉了。”米霍克简单地解释道。

紧张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米霍克耳畔充斥着红发的手下们大松了一口气的嘲笑之声。

“拼酒量头儿也输给了鹰眼啊?!”

“哈哈那是他活该。”

“有这样的头儿真是我们的耻辱……”

这么说着就四散奔向早餐的船员们却没有任何一个表现出了想要把自家老大拖走照顾的意思。米霍克在原地站了一会,暗自感慨了红发海贼团这由上到下如出一辙的脱线,最后只好认命地再次扯起香克斯的衣领,想找个地方来安放这个罪有应得的家伙。

并不算熟悉雷德号格局的剑客最后放弃了寻找船长室,把满身酒意的红发丢在了自己住过的客舱的床上。



十八


香克斯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茫然地盯着船舱的顶棚看了半天,才在头疼中理清了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状况——他还记得自己扑向了米霍克,很满意地抱住了那具相当舒服的身体——难道之后就这样睡着了?

“真糟糕……”红发的男人坐起身,捂着脑袋自言自语,“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他把手移向了自己钝痛着的后颈,“好像还睡落枕了。” 

香克斯站起身,舒活了一下四肢,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口照了进来,让人生出悠闲懒散的心情,似乎连酒后失态惹朋友生气也不会是一件多难解决的事情了。他环视着客舱,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香克斯混混沌沌皱着眉思考了片刻,最终猛然清醒:“……阳光?!”

雷德号船长三步并作两步从船舱里奔了出来,便看到了兄弟们横七竖八摊开手脚躺在甲板上的惬意神态。

“哟,头儿醒得真是时候。”耶稣布在夕阳的余晖里举起了拇指,“有太阳的感觉真不赖,虽然刚晒到就快天黑了。”

“鹰眼呢?”香克斯在许久不曾直视的阳光里眯起了眼睛。

“大概在船头吧。”


香克斯趿着凉鞋走到了船头附近,看到他的朋友拄着舷墙望着远方的背影。微微泛红的日光透过彤云的缝隙平和地投下来,把鹰眼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样自然的色彩像一幅静画。头顶的微风吹来,把那身黑色的风衣连同帽子上的羽毛都牵引得轻轻飘荡着,又增加了一点真实的动感。

香克斯忽然觉得他没办法再向前迈步了,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就像当初他看到鹰眼独自站在人群之外,唱着那段萧条的《宾克斯的美酒》。

这个时候,听到了响动的米霍克回过了头。香克斯注意到对方的唇角在微微上翘,他愣了愣,直到米霍克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有阳光了,不过还没看到戴斯岛。”剑士舒了口气,“我想应该快了。”

“你好像很开心。”香克斯没有掩饰自己略显失落的情绪。

“很久没见到太阳了。”米霍克压了压帽檐,“虽说也走过更阴暗的海域。”

香克斯正要再说点什么,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抗议。

“没吃晚饭?”米霍克皱了皱眉。

“呃……早上是我喝得太多了,”香克斯抓住了自己的草帽,多少有点难以启齿,“想先来说声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这算什么,”米霍克转回了身,又去眺望被夕阳染红的海面,“又不是碰了女人。”

“要是能抱到女人就好了,”香克斯放下心来,半开玩笑地摊了下手,“我先去找点吃的。如果发现了岛屿,瞭望台上应该会有消息,也不要太心急了。”  

“我只想在天彻底黑掉之前好好晒晒太阳。”米霍克背对着香克斯随意回答道。


雷德号船长转过身走出两步,看到了不远处的拉基,胖子像是受了惊,张着大嘴呈石化状态,连爱不释手的肉都掉在了甲板上。

“出了什么状况吗?”香克斯极少看到拉基这么惊慌失措。

“碰……抱……”胖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不连贯的音,可他的头儿依然是无比坦然的模样,拉基最终心悦诚服地对着香克斯竖了竖拇指。

莫名其妙的香克斯把这个举动理解为重见天日的欣喜,也比了比拇指,径自走开去寻找晚餐了。

拉基思忖了半天,最终决定把这个秘密深深埋在心底。他不禁极其佩服这么若无其事的头儿,以及这么好脾气看得开的鹰眼。


香克斯草草填饱了肚子,正要去仓库拿一坛新酒的时候,他听到了船舱外的欢呼声。多少猜到了原因的红发男人并不算十分开心,他在去酒窖和上甲板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向船舱外面走去。

久违的太阳已经落下了海平面,天空与大海一起泛着墨蓝的颜色,香克斯抬起头,稀稀落落的星星朦胧地缀在不远处,一钩上弦月也挂在了天幕上。这本是极其寻常的天象,然而在多日未曾见到之后,却不禁让人生出珍惜和留恋的心情。


“正前方有岛屿。”贝克曼走上来,“鹰眼说如果乘着海流继续前进,我们能在前半夜到达皮蒂镇,头儿有什么打算?”

“如果我想在戴斯岛上停留一天……”香克斯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的副手。

“理由?”

“……让大家好好晒晒太阳吧。” 

“这不成立。”贝克曼吐了个烟圈,“只要到达了皮蒂镇,我们随时都能离开这片糟糕的海域,大家忍耐得够久了。”

“多停一天多停一天!”拉基忽然凑了上来,对着香克斯挤了挤脸上的肥肉,“反正我们又没有着急离开的理由。” 

“下午你不是还说不想在瑞格怀特再多待一秒了吗?”拉基身后的耶稣布诧异地发问。

“你懂什么?”拉基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么到了岛上就抛锚吧。”贝克曼最终服从了船长的意志,无可奈何地摊了下手,“我顾虑我们的存在会让鹰眼戒备,他的本意是希望我们直接离开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香克斯对着纵容自己的副手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语气笃定地下了判断。

拉基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又扯了一大口肉嚼着。

“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鹰眼了?”耶稣布奇怪地发问。

“那个人的心胸,”拉基表情微妙地赞叹道,“绝对比咱们都开阔得多。”

“喂,不要因为人家没和你计较一枚炮弹的失误就这么折服啊。”耶稣布还在对当初的哑炮事件耿耿于怀。

胖子很想纠正一下这个看法,但是顾虑到船长的隐私,只好任由老友继续误会下去。


雷德号抵达了目的岛屿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上了一定的高度。香克斯抱着酒坛子找到了刚从瞭望台上爬下来的米霍克。

“看形状应该就是戴斯岛了,”米霍克抱着臂舒了口气,“不过现在的确叫日月岛更为恰当。” 

“我们想在这里停船休整一天,不会妨碍你吧?”

一如香克斯所料,米霍克果然并未表现出任何欢迎或是不满,“那是你们的自由。”

“这两个岛都是石头山,不适合下去扎营,今晚就睡在雷德上吧!”

“多谢了。”

香克斯很满意地想去拉住米霍克的胳膊,他笑道:“一起喝酒吧,鹰眼!”

“我知道你刚睡醒很兴奋,”米霍克退了半步,躲过香克斯的手,“不过我不确定明天需要做什么事情,所以先去休息了。”

没什么理由阻挠对方的香克斯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个晚上,当雷德号上的海贼们欢歌笑语地借着月色玩乐的时候,香克斯再次来到了船头上,坐在了贝克曼的身边。

“哟,头儿怎么没喝酒呢?”贝克曼敏锐地发现了香克斯的不同寻常之处。

“我怕再喝又要黑白颠倒了啊,”香克斯伸出两只手扶着脑袋抓狂地摇了摇,“可是不喝酒的人生有什么趣味呢?真不能理解鹰眼那样的家伙。” 

“停留一天是为了鹰眼?”贝克曼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疑问。

“是啊。”香克斯最终忍不住抢过了贝克曼的酒瓶灌了一大口,“岛都沉下去这么多了,谁知道那什么黑刀还在不在。咱们船上应该有潜水的装备吧?”

“潜水艇显然没有,”贝克曼仔细回忆了一下,“仓库里有潜水服,不过空气瓶怕是已经废掉了。”

“哎?我还以为能用这些还他吃饭的人情呢。”香克斯拍了拍甲板,“等咱们走下一条航线的时候,就会路过七水之都了吧?到时要好好检修一下我们的雷德,装备也该彻底翻新补齐了。” 

“难得你还惦记着那么远的事儿。”没了酒的贝克曼点起了一支烟。

“船是我们的家啊,”香克斯温柔地笑起来,“我还记得当初得到雷德的时候,就只有你、我、拉基和耶稣布四个人,遇到个小风暴都得大费周折,耶稣布还抱怨只咱们几个用不了这么大的船。”

“当时头儿说人会越来越多,只怕以后还要嫌船小。”贝克曼一只手支在甲板上,抬头看着静谧的星空。

“现在已经有十四个人了,”香克斯伸出四根手指比了比,笑得有些张扬,“船也翻修一次了,可我觉得这只是个开始。”

“以后的路还长得很。”贝克曼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转过脸看向抓住瓶子灌酒的香克斯,“怎么忽然说起旧事来了?” 

红发的船长把背上的草帽拉到了头上戴好,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这个他无比珍视的事物,“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不想和鹰眼这么快分开。”

“我也不明白你怎么会对他看对了眼,”贝克曼弹了弹烟灰,“那种又讲究又冷淡的家伙明明是你最不爱接触的。” 

“鹰眼一点也不冷淡,而且大度体贴很有趣!”香克斯摇着手为他的朋友辩解了一句,又轻声嘀咕道,“不过偶尔也会耍点小心眼,还很能整人。”

“你是在说瞎话吗?”贝克曼上下打量了一下向来看人很准的船长,没办法理解和鹰眼朝夕相对了整整十天的香克斯何以走眼得这么离谱,“我觉得无论哪一条都没法安在那个人身上。” 

香克斯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对他的好兄弟多做解释,他看着墨色的海面上摇荡的月影,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还没相处够,要是他能上船就好了。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头儿你自己就说过‘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上别人的船’的。”贝克曼宽慰了香克斯一句。

“道理我清楚得很。”香克斯没有在贝克曼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困扰地叹气道,“可就是有那么点舍不得,难道是因为这个家伙实在太优秀了?”

“那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贝克曼冷眼瞧着一脸费解的香克斯,“这片大海上多优秀的人到处都有,总不能每一次都去心切惜才。” 

“鹰眼和别人不太一样。”香克斯想了半天,最终发现实在没办法把心里的感受解释清楚,只好无可奈何地猛灌了一口酒。

“算了,咱们认识鹰眼才十一二天,我就坐在这儿看看海,想想雷德,想想咱们大伙儿一起经过的冒险,又觉得他根本也不算什么,我们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呢。” 

居然需要这样去坚定离别的决心?贝克曼把抽完的烟头丢进了海里,“看起来鹰眼确实很特别。”

“不说废话了!”香克斯站起了身,“我去读几页报纸,争取再睡一觉,看看明天能不能帮鹰眼一点忙。”

贝克曼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红发的男人在迈出几步之后,又忽然回过头来,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贝克曼,之后就让我们开始新的冒险吧!”



十九


清晨的阳光照上甲板的时候,香克斯从并不算沉的睡眠中醒了过来。他苦笑着扒开盖在身上的报纸,想到如果报纸对米霍克也有这么好的催眠效果的话,他的朋友倒的确是不必在意独自一人的孤单无聊了。

等到香克斯洗漱好走出船舱后,便注意到鹰眼的小船已经消失了。他迎着朝阳深吸了一口气,难得没有在清晨宿醉头疼,他感到神清气爽,全身都充满了干劲。

“鹰眼呢?”香克斯抓住一个路过的船员问道。

“一小时前就上岛了吧?”

香克斯顿时泄了精神头,无端觉得自己又输了米霍克一筹。他把手扶在额上,片刻后决定不再计较这些。他总不能辜负了自己戒酒一晚的目的。


米霍克第三次从水下浮了上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抬头看到了正蹲在自己的小船上咬着面包灌着酒的香克斯。

年轻的剑客对于红发的不请自来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如平时一般无视了香克斯的存在,爬上小船用浴巾围住了自己湿漉漉的身体。

香克斯的目光从米霍克脚边的水迹开始一路向上,在对方披上浴巾前扫过了那结实的后背,最后落到了鹰眼头顶那几根因为打湿而竖起来随风飘摇的头发上。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依旧觉得他朋友那几根俏皮的黑发令人忍俊不禁。

“鹰眼,你背上没有伤疤啊。”香克斯最终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米霍克挑了挑眉,“这是必须做到的事情吧。”

“的确,”香克斯露出笑容,“勇敢的海上男儿可不能把后背交给敌人。”

“合格的剑士也一样。”米霍克随口答了一句,张开了小棺船的风帆,轻松地掌着它绕过了月岛边一块突起的礁石。


“水下是什么状况?”香克斯有些歉然地摊了下手,“雷德上本来有潜水的装备,可是已经太旧不能使用了。”

米霍克意外地看了看香克斯,“你竟然考虑得这么周全。”

“难道我看起来很不靠谱吗?!”香克斯发出了抗议。

“我以为一个好的船长应该早就看出了手下想离开此地的迫切心情。”米霍克再次停住了小船。

“鹰眼,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这句和贝克曼表意相同的话让香克斯想起他执意留下的初衷,他决定不去理会他的朋友带着善意的毒舌。这种看似逐客的关怀,他也听不了几回了。

“现在还不确定。”米霍克没有直接谢绝香克斯的关心,“你们准备停留多久?” 

“如果不出什么状况的话,我想我们会在午后启程吧。”香克斯扶住草帽,抬头看了看灿烂的阳光,“你说两三个小时就能到达皮蒂镇么?大家也好久没见到人家了,晚上可以在镇上娱乐一下。”

“半天时间?”米霍克点了点头,“我想足够我搞清楚这个岛的水下情况了。”


之后的两三个小时里,香克斯安坐在米霍克的小船上补回了昨晚没喝的酒,他看着对方多次潜入水下,气尽了再浮上来休息一会。

香克斯曾提出过可以让自家的船员,或者至少是自己一同来潜水考察情况,然而米霍克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个岛下方的海水流向很奇怪,我不确定太大的动作会导致什么后果,说不定翻起一块活动的石头,就会被卷进新的涡流里。” 

“难道是人为的布局?”香克斯大为惊异。

“岛的环境本来就怪异,所以才会在一百年里下降了几十米吧。”米霍克遥遥指向不远处的日岛,“那是座活火山,所以海流和地势发生变化都不奇怪。不过我倾向于水下有被人为设计过的迹象。” 

“那一定要很精通航海知识的人才能做到吧?”

“也许正是某个最伟大的航海家的手笔呢。”米霍克稍稍叹了口气,“水平比我强多了,我没法判断移动某些礁石会造成什么后果。”

在香克斯的认知里,鹰眼是个几近万能的多面手,他为对方这难得的服软而诧异:“难道你的航海术还不够高明?”

“这已经超出航海术的范畴了。”米霍克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况且我也不是高明的航海士,所学勉强够用而已。” 

“你已经很厉害了。”香克斯由衷地夸赞道,又开解了他的朋友,“经过一百年的自然变迁,当初布局的人也不见得能解开它了。”

“不,是我自己没花那么多的精力来学习这些东西。”米霍克难得生出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心情,不过他不后悔自己荒废了好时光,他毕生的目标并不是成为世界闻名的航海家。

香克斯承认他没法帮助鹰眼在这么复杂的水势下取得对方想要的讯息——他甚至不知道鹰眼到底在寻找什么线索,也就只能坐在小船上袖手旁观了。


无所事事的雷德号船长渐渐注意到米霍克潜水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上浮后,都要张开口深呼吸几次再爬上船。他出言关心道:“不要太勉强,小心受伤。”

米霍克只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多时又潜下了水。

有些执著是不能阻拦的,红发的男人只能听之任之。将近正午的时刻,他从厨师那里讨来了两人份的食物。米霍克欣然接受了来自雷德号的寿司,并且没有拒绝香克斯递来的朗姆酒。

“我忘记了请厨师做点热汤了,你泡了半天的海水,还是喝点酒吧!”香克斯找到了极好的理由,邀请到了整整一天没陪自己喝酒的鹰眼共饮一杯。

“有些眉目了。”米霍克难得在吃饭时主动开了口。

“很难搞吗?”香克斯同米霍克撞了一下杯。

“找到了几个洞口,”米霍克也一口干了大半杯的朗姆酒,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过洞里太深了,我的气有些不足。”

“你打算怎么办?”

“一会要再去确定点事情。”米霍克有些费解地皱了皱眉。


饭毕后,休息了一会的米霍克带着他的黑刀黎前下了水。这一次他潜水的时间分外长,香克斯开始犹豫是否要下水救援,他有些担心地探头张望,差点被忽然冒出来的米霍克撞到鼻梁骨。

米霍克扶着小船大口呼吸着,他把一小块石头丢到了船上,疲倦地爬了上来。

“怎么样?”香克斯把万能的药——朗姆酒递给了湿漉漉的对方。

呼吸依旧急促的米霍克却俯下腰拾起了那块来自海下的石头,“看看这是什么?”

“一块石头。”香克斯扒掉了上面的海藻,“……红色的?!”

“应该是来自红土大陆,它明显和这个岛上的其他山石都不一样,即使用黎前削开也很费力。”已经缓回了力气的米霍克分析道。

“也就是说,你已经找到了地点?”香克斯先干了自己杯中的酒表示祝贺。

“还不能完全确定,”米霍克看了看不远处停泊的雷德号,“我希望能搭你的船一起去皮蒂镇,我想我需要搞一些潜水的装备。”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要求坐我的船,”这无疑是意外的惊喜,红发的男人眉开眼笑,“那就让我们立刻起航吧!”


午后的太阳目送着短暂沐浴过日光的雷德号起锚离去,海流带领着大船重新回到阴暗的天色里。不久后,瞭望台上传来了正前方发现岛屿的讯息。

香克斯在航行途中和贝克曼探讨了登陆皮蒂镇后的行动。同米霍克一样,雷德号副船长也因为“赏金猎人之岛”的名声而建议自家的海贼团不要贸然行动。而香克斯的观点则是很多天没有见到人烟了,无论如何也该让大家解散放松一下。

贝克曼思考了片刻,最终决定安排船员们分组行动,期间必须注意戒备,午夜前要回到雷德号上集合睡觉。

“对于自家兄弟就放心吧!”香克斯拍了拍副手的肩膀,“杂鱼不需要放在眼里,有分寸的敌人也该懂得不在家门口惹麻烦。” 

“赞同,所以我也同意解散一会。”贝克曼点了点头,“头儿呢?”

“我陪鹰眼转转吧,马上就要分开了。”

贝克曼对这个意料中的答案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不要玩得太疯,别弄出危险。” 

“哈!我们两个出危险?除非来几艘军舰。”香克斯不以为然,“况且鹰眼那种性格,哪里疯得起来?”

“这倒是,”贝克曼吐了个烟圈,“鹰眼是个可靠的人。”

“喂!合格的大副不应该先信任自己的船长吗?!”

“我可从来没敢在小事上信任过你啊,头儿。”


雷德号终于抵达了皮蒂镇附近,贝克曼指挥着船停在了到港口有一段距离的天然渡头边。张扬飘舞在雷德号桅杆上的海贼旗并没有引起路人的恐慌或围观,甚至还有卖土产的小商贩走过来搭话。

“哟,我们可是海贼啊!”拉基挤了挤脸上的肥肉,努力做出个自认为凶恶的表情。

“海贼可多得去啦!”毫无惧色的原住民脸上笑开了花,“就因为大海贼时代开始了,过往的船多了,我们的生意才越来越好了啊!” 

拉基和耶稣布面面相觑,有贝克曼严肃的叮嘱在前,再听到这么轻松的话,不禁让人感到先前如临大敌的解散计划也许是小题大做了。

“这里有很多赏金猎人吧?”耶稣布对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小贩发问,“如果你愿意给我们讲讲民俗,我可以考虑买点土产寄回家里去。”

“你确定寄得到?”戳好友的痛脚向来是拉基的娱乐之一,这理所当然地收获了耶稣布一个恼怒的白眼。

“这您就放心吧,”商贩露出了标准的生意人的和善笑容,“岛上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任何赏金猎人都不能对到达了皮蒂镇的海贼动手,这里有我们的女人和孩子啊!当然,如果是故意闹事的来客,那就另当别论了。”

“真是个聪明的规矩。”耶稣布点头评价道,“不过那么多值钱的脑袋在眼前晃,难道就没有人动心?”雷德号狙击手指了指一旁啃着肉的拉基,“比如这么大一颗,一看就很有分量吧?”

“喂!勇敢的海上男儿你不要这么记仇啊!”拉基回应道。 

“大海贼时代才只有几年,这个规矩的历史也不长,”商贩摊了摊手,“也有过鲁莽的家伙,不过都被伯斯(Boss)先生收拾掉了。”

“伯斯先生?”

“剑侠帕林迪听说过么?”商贩做了个神秘的表情,低声道,“伯斯先生可是这位大剑豪的后人,是本地赏金猎人的领袖。” 

“……我想鹰眼大概会对这个人感兴趣。”胖子又咬了一块肉,“希望不要给咱们头儿惹上是非。”


耶稣布摇了摇手,机警地制止了同伴在外人面前的谈话,他转过头对商贩道,“说说你这里都有什么好土产吧,比如首饰?或者小孩子的玩具?”

“唉,我卖的可不是那些东西。”商贩摇了摇头,转眼又再次笑容可掬地推销道,“不过您也许会对我的小玩意感兴趣。”

耶稣布拉住了正要拔足离开的拉基,“那么说说看?”

商贩从小货车里掏了两个密封的铝罐子,分别递给了拉基和耶稣布。

“这是什么?”拉基摇了摇似乎装了液体的罐子,翻转了一圈,看到了上面印着的标签,“皮蒂肉粥,开罐即食?”

“这种海上应急食品不算什么特产吧?”耶稣布有点失望。

“别急,”商贩指了指铝罐底部黏着的一小块木头,“这可是皮蒂镇著名的自动加热速食呢。” 

“自动加热?”耶稣布摸了摸下巴,“有点意思,是怎么个加热法?”

“我给您示范一下吧。”商贩又从货车上取下了一个铝罐,把底部被胶条固定的小木块扯了下来。两个海贼冷眼旁观着商贩轻易地捏碎了木块,又拿出手帕裹住了铝罐,上下振荡了两下,再拉开盒盖的时候,便有热气伴着香气溢了出来。

拉基接过铝罐,不顾烫地喝了口里面的粥,那润滑的口感和淡香的味道并不输于餐馆里刚上桌的纯正肉粥,他不禁赞叹道:“这个东西的确很有趣啊,怎么搞的?”

“关键在于那个小木头?”耶稣布也被吊起了好奇心。

“您真是好眼力,”商贩伸出拇指,“这种木头叫做‘俱荣木’,皮蒂镇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生产这种植物的地方。”

“这树长得快,又很成材,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他先卖了个关子,看到两个海贼聚精会神地听着,便继续讲述,“不管它做成的东西多么防潮耐用,只要生出木材的树根被碾碎,整棵木材——哪怕已被砍下百年之久,哪怕它做成家具已被运到了遥远的地方,也一样会在瞬间变成粉末。” 

“哈?这还有什么用呢?”拉基不禁十分怀疑。

“当然有用啊,”商贩指了指海贼手里的速食罐,“比如说,这个罐子里就有个很薄的夹层,当我捏碎了这块树根时,夹层里的俱荣木机关就坏掉了,里面的某些东西混合后会放热,就自动加热了罐里的粥。” 

“是个奇妙的构思。”耶稣布忽然冒出了一个点子——如果把相同的原理应用在炮弹上……

“我可以问问夹层里混合就能加热的是什么东西吗?”狙击手满面期待之色地问道。

商贩犯难地摇了摇头,“我也只是进货卖它的。很多人都想探究这配方的秘密,但伯斯先生的工厂可是……”他不再说下去,谨慎地闭上了嘴。

这个让人失望的答案并没影响耶稣布的兴致,他摸了摸腰包,正想买两罐粥回去研究,忽然想到厨师一定会采买这种东西,自己没有必要格外支出。


商贩没有忽略这细微的小动作,再次笑着从小货车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帆船木雕,“这个东西是俱荣木雕刻的,它也可以作为玩具送人……” 

“平安木?如果我出事了,身边的人烧掉树根,我的家人就会知道消息?”耶稣布立刻反应了过来。

商贩的脸上冒出了汗珠,“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可别介意。”

“对于海贼来说,那不算什么。”耶稣布把小小的木雕放在手里把玩,“不过生命卡更方便吧?”

“俱荣木是制作生命卡的材料之一,在生命卡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之前,很多出海的人都会带着的这样的东西。”商贩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耶稣布把木雕放回了商贩手里,趁着拉基没防备,迅速从伙伴的口袋里扯出了两张纸币,支付了一罐粥的价钱。他笑着挥了挥手,“我用赏金持续上涨的通缉令报平安就够了,可不需要我的老婆孩子守着一块木头提心吊胆。”

胖子把啃光了的骨头对着强取豪夺的狙击手丢了过去,却被对方机敏地躲开了。

“……我觉得那个伯斯先生有点蹊跷,希望头儿那边可别出事。”耶稣布走了几步,忽然低声道。

“放心吧,头儿不是爱惹地头蛇的脾气,至于鹰眼……,”拉基扯了扯脸皮,不确定自己该摆一个怎样的表情,“恐怕头儿不会留给他足够的精力去闹事。”

“哈哈哈,鹰眼一定会被头儿那套告别朋友的劝酒词灌醉的!”不可能听出弦外之音的雷德号狙击手从另一个层面理解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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