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浮萍

一枚埋在土里的小小蒜头
圈块地当储物间

[霹雳/多CP]乡村爱情三十题(1-5,12.08.29)

1、丰收的喜悦

 

黑衣抱着一麻袋玉米,马马虎虎地丢进打粒机里,苞米粒立刻蹦得到处都是。白衣在边上打下手,眼看着就摇了摇头,说弟,咱可不能这么祸害风老师家的苞米啊。

黑衣哼了哼,不过再下玉米的时候还是仔细了不少。

 

这对兄弟是南边山根底下诛天家的俩大小子。诛天这几年做了点小买卖,把地全都租出去了,家里条件过得不错。眼见着今年的收成挺好,诛天核计着打小一块玩大的好朋友风之痕他家,对象是个游手好闲不爱干活的,家里的娃也搁城里不回来,况且风之痕这边还正当着自家俩孩子的班主任,于情于理嘛,农忙的时候,可不都得叫娃们帮忙去。

不过妖后听说宝贝儿子去老师家干活可心疼得不得了,锤着诛天说咱自己家的地都没让小黑忙活过,又说你这个负心人在外面养了小的,就连自家儿子都不疼了嘤嘤嘤……

白衣这就赶紧把黑衣扥出家门,跑老师这边来了,非礼勿听嘛,爹妈三天两头就因为这个小打大打,打完了不是也还得接着过日子,何苦呢,也真让人头疼。

 

此时正在负手围观一副不事生产状的忆秋年听见小白责备小黑,相当和善地笑着表示,小黑不错啦,力气也不小……你看我家子商,知道家里要忙就赶紧买票和同学去外地玩了,这孩子可真不孝,我老人家真是可怜呀~~~

这个“呀~~~”的语调还山路十八弯地拐了好几下。

黑衣倒是性子直,袖子一抹头上的汗就说,洛子商啊,他和忆杯你可真像。

忆秋年立刻委屈地蹲墙根底下画圈圈去了。

 

白衣觉得可不能这么和当师母的或者该叫师公的说话,偷偷拍了黑衣一下叫他闭嘴,就赶紧转移了话题问,老师去哪了呢?

忆秋年拈着须摇了摇头,去跑卖粮的事儿了,幸好你们俩过来了,要不等他回来看我没打完粒儿,肯定又一脸不高兴。

小黑说风老师什么时候一脸高兴过啊,我从记事叫他风叔,直到现在变成了风老师,都没看到过。

忆秋年愣了一会,忽然十分怀念地笑了笑,低声说,也还是有过的……谁都有年轻真性情的时候啊。

小黑又说,我看老师现在也挺真性情,尤其是课堂上一怒变成魔流剑的时候。

白衣直接从兜里抓了颗大枣丢黑衣嘴里了,差点把弟弟呛着。

 

忆秋年听见“魔流剑”仨字儿也抖了抖,白衣倒是纳闷,说忆杯啊,我怎么记得每年卖粮的事儿都是你在跑,老师不太爱和外人抹价抬价啥的吧?

忆秋年含糊一笑,心道你们风老师这不是总嫌我不爱干活么,今年粮打得多自然难卖,这次支他出去和人侃侃价,就也能知道我的不容易了。不过他又想了想,风之痕对这俩孩子可是护得紧,自己还是别给他们说啥了,不然指不定哪天就从小黑的嘴传到了风之痕那……等到风之痕怒得变成了魔流剑,吃苦得也还是自己啊。

……

 

好吧,其实这一次叫风之痕出去卖粮,他已经很怕他一怒掀桌,在外人面前直接剑·魔流了,最后还是放心不下暗中托付风凌韵,叫他家跑腿的多少照顾风之痕一点。风凌韵听见他的电话,听筒那边慢慢吐了声气,忆秋年知道老姐这是抽着烟酝酿好情绪准备损损自己呢,赶紧说声拜托多谢你太可靠了老姐叫你弟媳知难就好可别真欺负他我可舍不得,就挂了电话。

其实他也知道老姐要笑他啥,但过日子这种事嘛……不外乎是自家人怎么相处舒服就怎么来,哪有啥定则呢。

 

小黑说风之痕就没有一脸高兴的时候,那也只是他自己看不出来罢了。忆秋年背着手转到屋里去给孩子沏茶,拎着暖瓶给两只杯子添了水,看着茶叶打着旋浮起来,拿着杯子回到了院子里,叫俩孩子缓缓手,喝点水。然后拍了拍白衣的肩膀说,“你们老师也快回来了,我给诛天打个电话,晚上你俩就留这吃饭吧……然后小白,我这就陪你去灶台,咱俩研究研究做点啥给你老师接风吧。”

 

小黑说,忆杯啊,说到底你这不还是赚我哥做饭呢么?

忆秋年干笑了一声,打哈哈说,咱们两家谁跟谁啊?你老师可喜欢你哥拌的凉菜了,我学了好几回都没学出那个味道来。

小黑哼了哼,撒手放自己亲哥做饭去了,继续留在当院里打苞米。

 

到了晚上风之痕回家的时候,一推大门,先闻到了菜香,顿时就知道这是谁的功劳了,面上的表情顿时柔和了不少。

那边堂屋门帘一掀,是忆秋年露着笑脸,门缝里还塞着半个不知为何正板着脸的小黑的脑袋,挑着高音叫了声老师,然后小白也跟在后边很乖地打了个招呼。

风之痕也不说话,慢慢走进院子里,忆秋年就笑着问,谈得还算顺利吧?却在心里说,看吧,你们风老师现在多高兴啊。

 

这就是风家(没错,大队户籍上的户主登的还是风之痕,姑且这么叫吧)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2、村支书之位的斗争

 

眼看一届两委班子任期又快满了三年,佛乡村村书记楼至韦驮和村主任蕴果谛魂又被乡里叫去开会了。这两委换届选举从来都是乡里三年一折腾的大事,每次总得搞得鸡飞狗跳的、非得闹出点啥事才能罢休。

主抓这一片的云沧海书记最近头发掉得一大把一大把的,开会之前还去做了个焗油,会上抑扬顿挫地打着官腔,念完了十五页的红头文件,喝了口水,接着对下边一群听得同样不耐烦的书记主任们强调这个也要依程序那个也要注意细节的。

 

云沧海说,全乡二十七个村,上级有指标,今年咱们要有七个左右的做到书记主任一身兼。

云沧海说,个别村的情况实在艰难我也知道,但是这是白字黑字写到法律上的东西,咱不一步步做了那就是违法,要不得哈。

云沧海说,我也知道有的同志是不想明年接着干了,但是最后的工作你也得组织好哇,你想想从书记主任的位置退下来之后,你可还住在村儿里,和老乡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总被人搁背后戳脊梁骨多不好。

云沧海说……

……

 

他拿眼睛往下一瞟,二十七个村到了四十一个人,只有蕴果谛魂低着头认认真真记笔记呢,楼至韦驮把红头文件一甩,都不瞅自己一眼,眼睛全盯蕴果谛魂的会议本上了。

“佛乡村的楼至韦驮,”他最后拍了下话筒,“散会之后你来找我一下。”

 

书记办公室里边,云沧海给沙发上的楼至韦驮沏了杯茶,然后杂七杂八扯了一堆,比如还是佛乡村没讲究啊,你看雷峰村的无惑渡迷,这次不就暗搓搓想把帝如来挤下去呢;又比如万圣岩村的一步莲华啊……这三年里可是犯错误了的,但是到了现在人脉还算挺好。

云沧海侃了一会,楼至韦驮有一句没一句听着,最后终于听到云书记的正题了。云沧海说,楼至啊,我知道你们村换届也不会有啥篓子,两委班子还算稳定……

“嗯?”楼至韦驮抬眼睛看了他一眼。

“就是关于书记主任一身兼的事儿,七个指标摆在这,我想了半天,也就你们村,这事你想搞就能做到。如果是你的话,蕴果谛魂就算下去了,估计也不会说啥……”

……

 

楼至韦驮从书记室出来,转了两圈,最后在组织科找到了正和组织部长佛剑分说大眼瞪小眼干坐着的蕴果谛魂。他朝佛剑打了个招呼,然后跟自己人说,蕴果谛魂,咱回村儿。

出了政府大楼,楼至韦驮上了自由舰的副驾,闭着眼睛不说话。蕴果谛魂绑好安全带,把车开得极稳。

“云书记说啥了?”他问。

“没啥。”楼至韦驮就答了俩字。

 

当天晚上,村里的无尘跑到蕴果谛魂家串门来了。蕴果谛魂洗了几个苹果端到炕上,也在边上坐了下来。

“大哥啊,这回换届你是不准备干了么?”无尘俩眼睛眨巴眨巴,知道蕴果谛魂不爱拐弯抹角,就直问了。

“嗯?”蕴果谛魂心思没转过来,倒是愣在那了。

 

无尘一看这反应,拍了拍大腿,“我就说嘛……敢情是楼至韦驮要玩阴的了。”

“嗯?”蕴果谛魂还在犯迷糊。

“我今儿去乡里,他们都说咱村以后也要书记主任合并成一人当了啊。”

“嗯?”

无尘想起了他弟剡冥学英语时候买的复读机。

 

“他不仁咱不义啊我说哥,”无尘把果盘往后一推,往蕴果谛魂身边凑了凑,“就你的水平为人,咱村谁不服?我看反而是不服楼至韦驮的更多点。”

“上届换届我也丢了一票。”蕴果谛魂回答得极其老实。

无尘暗说那是我投的,皮面上却反而笑了,“我看啊,哥,楼至韦驮这次是想使暗的把你选下去,以后村里就是他独大了。你说你辛苦跟他干了好几届,这多不值?他既然要拆伙,哥你本来也是党员,不如直接去争争当一把手算了。这事儿吧……大哥你不方便出头,我可以帮你暗中跑跑嘛,咱哥俩谁跟谁你说是不。”

“……”

 

无尘心里盘算着铺路要趁早,等楼至韦驮先当了村主任,再来建议蕴果谛魂去争支书那就太晚了。今天是自己把话撂这儿了,以后新的两委班子定下来,蕴果谛魂这么好说话的人,对待功臣不会差,要是自己以后能去大队当个会计……这油水不就来了么。

蕴果谛魂沉默不语地思考了三秒钟,然后忽然抬头看着无尘,伸手一指屋门,说,“出去!”

无尘没想到在蕴果谛魂这连碰钉子都这么实成,悻悻唾了一下,灰溜溜走了。

 

第二天到了大队,蕴果谛魂锁了主任室。敲敲门进了楼至韦驮的屋,楼至韦驮正拿着支部公章一个个摁着要发给村民的选举证,抬头看来的是蕴果谛魂,只说,“户籍册子在这,快来帮我填卡片,每个人的姓名、性别还有身份证号。”

蕴果谛魂就在楼至韦驮对面搬了椅子坐下来,从衣兜上拔出别着的钢笔,一笔一划地填起选举证来。

 

半路钢笔没水了,他熟悉地从楼至韦驮的抽屉里摸出那瓶海鸥——楼至向来是用签字笔的,钢笔水本来就是给他备着的。打水的时候,他一面捏着笔胆一面问:“书记主任一身兼是怎么回事儿?”

楼至韦驮沾印泥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又重重按了下去,“没咱村儿的事。”

“哦。”蕴果谛魂扯了点纸,仔细把笔尖上的蓝墨水擦干净,继续工工整整地去填卡片。

 

释门乡村支书换届选举日的当天,云沧海坐着车挨片转,电话接个不停,七彩云天报票的时候选出了不知名,结果却有村民闹事儿不服结果,从吵到打,最后不得已派了武警。

待到天都黑了的时候,各个村的选举结果大概都被包村干部带回来了。云沧海翻翻,翻到了佛乡村,楼至韦驮的名字就挂在那。他看着,又想到之前报上来的新任村主任也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蕴果谛魂,不由得苦笑两声,楼至这脾气,果然是说了不干就不干。他又翻了翻,看到雷峰村,先竞选成了村主任的无惑渡迷倒是出乎意料地真的挤掉了帝如来,书记主任一身兼起了。

 

还好这指标是平了,云沧海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又慢慢皱起了眉……帝如来这人一切都好,云沧海知道无惑渡迷能掀掉他,必是在村里拿帝如来那个远近闻名的双胞胎弟弟鬼如来那事儿做文章了。但……眼看鬼如来就要出狱,到时候搞不好还要来乡里闹。

讲理的最怕混混啊,云沧海苦恼地抓了抓头,又抓掉一把头发。

 

3、城里的老板

 

苍让翠山行出去买点水果,说待会有客人要来。

翠山行有点意外,自家支书就算是乡里来人检查最多也就沏杯茶招待;上周道门乡开会,来了县里的大领导在讲话,他陪苍老大坐第一排,就眼见着老大抱臂一坐,眼睛越眯越细长,估么着也是不给领导面子地睡着了。

 

不过玄宗村情况比较复杂,除了老大这样看着清淡,实际上黑的白的两手都硬的,还真没人镇得住,那话怎么说,大概就是有恃无恐吧。

所以说买水果是招待谁呢?翠山行找了个布兜就出去了——限塑令啥的,在农村犄角旮旯的地方,本来早就名存实亡了。但苍老大说塑料袋满天飞看着太碍眼,所以在玄宗村反而执行得挺好。

 

翠山行回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因为老大屋里坐的人正是金鎏影,这位是打小就和老大不对付的,也和他家紫荆衣搬去县里好几年了。

苍正在写证明材料,抬眼一看翠山行,说把水果洗了去,客人就快来了。

翠山行才知道这不是招待眼前人的,哦了一声,转身要走,余光看见金鎏影脸上红了一下,眼里挺怒的。他暗说老大这下可把人家闪坏了……不过仇多不压身,也不差这一句了。

 

苍把户籍迁出的证明写好的时候,翠山行翘首企盼的客人终于来了。大队门口车喇叭一响,仨人走下来,打头的那个穿着镶钻的紫西装,走路摆得还挺有风韵,就是还没正经开春儿的天里,却先摇着个扇子,怎么看怎么有点怪。

刚好是金鎏影和苍一前一后从屋里走出来,前者一看到这客人顿时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伸出了手说,疏楼龙宿啊,好久不见。

龙宿就和金鎏影握了握手,似笑非笑说,金老板,好久不见。

金鎏影说你们谈正事吧,我先走了。

龙宿背后的穆仙凤和默言歆就赶忙把门让出来,目送金鎏影走出去了,那背影居然有点莫名地小萧瑟。

 

龙宿这才和苍握手寒暄了一下,进屋谈正事去了。翠山行把穆仙凤带来的那罐茶叶泡了一撮,端进屋去,看见龙宿正和苍说着话。翠山行虽然平时杂活干得多,但毕竟也是村两委,也扥个凳子坐下,听着城里来的龙老板和苍老大说话。

苍说龙宿真抱歉,赭杉军和墨尘音今儿都去乡里开会了。不过我们几个还算心齐,而且今天也就是先谈谈想法,至于细节,也得等到咱们商量个路子,征求完村民代表的意见,我再去乡里报项目。

龙宿轻轻摇着扇子说这些吾并不熟,全赖汝了。

翠山行心说龙老板这一嘴似是而非山东味啊,是哪儿的人呢。

 

然后才聊起了正题——龙宿说吾有意在玄宗投资一个香草园的旅游项目,建上华丽无双的亭台楼阁、流觞曲水外加绵延的紫色薰衣草,取名叫一派秋容。如果现在开始着手,算上汝所言的政府的审批、征地、再加建设宣传,秋季能完工否?

苍垂目在心里算了算,点头说这是好事,上边肯定会支持;但难处却在从村里征地,老百姓素质参差不齐,恐怕会有故意刁难的人。

龙宿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合理范围内,吾自不会寒酸,那不是儒门天下的风格,至于不识时务者……龙宿似笑非笑眨了眨眼。

苍说龙宿不必操这个心,这当然是我来解决。又转头说,翠山行你去把咱们的村域图拿来,让龙宿看看哪块地比较适合。

 

翠山行取地图的时候,龙宿和苍闲聊了一会。龙宿说没想到金鎏影也是这里的人,苍说他刚才是来开证明办户籍迁移,马上就不是了。

龙宿说吾之前和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看在故友的颜面上,予以他的条件十分优厚,但合作项目却被他手底的人泄密给竞争对手了。这倒是其次,但吾唯一在意的小小附加条件也再无消息,而后便听说他的公法庭也申请破产了。

某人曾说过,龙宿这人说话总是拐着弯的。苍想起这句来,眯着眼琢磨了一下龙宿这不吝商业机密的长篇大论,就问不知道龙宿在意的事是什么,玄宗这边偏僻,要是能帮得上忙,尽管开口就是。

 

龙宿眉眼弯弯,用扇子遮了酒窝,说,啊呀,也并非什么燃眉之急,不过是有个好久没见的故人,辗转听说他似乎是出了点事故,想到便有些心神不宁。

苍顿时了然,龙宿想找的那人他的确认识,这就难怪这位大老板先找金鎏影又找上自己了。苍心想剑子啊,你希望我怎么说呢。

 

苍又想起当初和蔺无双打电话时的情况——好多年前道门乡高中的年级前三就是苍、剑子和蔺无双他们仨,彼此关系都很铁,后来长大了各自工作也没断过联系,直到进了腊月,苍发现剑子的手机停掉了,就电话去问同住城里的蔺无双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蔺无双叹了口气说,剑子啊,最近不太顺,他俩好朋友,龙宿在生意上坑了傲笑红尘,傲笑那脾气你也知道,剑子本来就不是生意场上的人,从中调停也蛮尴尬的。结果龙宿那边又不领情,居然和剑子最看不上的闍城合作去了。

 

苍没说话,心说这可就糟了。果然蔺无双又叹了口气,说剑子他就去查闍城的烂事,写成报道把它揭露了,最后是闍城倒了,但剑子的饭碗也丢了。

苍说凭他的能力,再找一份媒体工作也不难啊。

蔺无双接着叹气说,是啊,他还挺乐观的,和我说出去散散心再奋发图强,结果走路扫到台风尾……被仨飙车的瓜娃子撞了。

苍的眼睛顿时睁开了不少,说,啥?

 

蔺无双说你别急别急,剑子还活着……就是住在医院里,少艾看着呢,我这边工作走不开,但还有峨眉抽空帮我照顾他。只是他眼看也快出院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暂时没法去找工作了,和我说想回老家疗养疗养,舒缓下心情……但他家好像早没了吧,我记得房子和地也都卖给别人了。

苍说叫他回来吧,这不是还有我呢,疗养的地方对吧,我来解决。

 

眼下他看着龙宿笑吟吟的表情,这位龙大老板的能为他是知道的,今天找上门来,恐怕正事并非是什么合作投资,却反而是这一桩。龙宿眼里全是轻松的笑意,一派生意人的看不透,苍反而猜不出对方是已经知道了底细,或者只是随便碰碰运气。

苍沉思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心说剑子啊……这一阵我真不能帮你撑了,哥们情意固然可贵,玄宗的发展更为重要啊。

 

他尝了尝龙宿带来的茶,香气很浓,但喝完了却有点苦。

——临村有个山头包给皇甫笑禅好几年了,开了个叫残林的采摘园,也是这附近一景。可惜现在还不到三月,不是时节,没办法带龙宿去玩了。

苍这么说着,抬头看看龙宿,又淡然的建议说,或者一派秋容的地址也可以选在残林边上,到时候和邻村的不上道书记、还有笑禅一起沟通下,做成一条线的旅游景点。

龙宿合了扇子抚掌说如此甚妙。刚好翠山行把地图取回来了,苍就对着龙宿介绍了紧挨着残林山头的那片地,地形也不错,于是谈得皆大欢喜。

 

苍送龙宿三人出大队时,看见龙宿的车转了头,正是往残林的方向去了。苍的心里还是有些隐隐愧疚的,随后又想到,笑禅的残林现在还在封山,龙宿这个样子,免不了是要穿着西装爬上山的小路了。以剑子的性格,若是龙宿真的肯不够华丽的爬到山顶去,估计也不会计较什么了。

苍于是宽了心,轻松地背着手转了回来,准备起草个会议流程,下午开个村民代表会讨论下今年的大工程。

 

4、大学毕业生

 

一莲托生把车钥匙递给一剑封禅,和他说,今儿是咱村儿的新村官来报道,我估么着外地的小子行李少不了,封禅你开车去县里把他接回来。我老人家最近腰间盘突出犯得厉害,就不去出力了哈,在家里给你们准备洗尘的饭,咱爷儿仨好好吃一顿。

封禅笑说书记您这是欺负年轻人呐,然后又把脑袋耷拉下去了,说唉……居然不是学妹啊好失望。

 

一莲托生伸手轻轻划拉了一下封禅的脑袋瓜,也跟着说笑,看你这话说的,幸好不是个小姑娘啊,不然还不得被你祸害了。

封禅说,嘿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莲托生就把乡里发的新村官报名表给他看,封禅念着剑雪无名,再一看照片上那一头小海藻,扑哧一下乐了,说这位兄台虽然看上去一脸老实相,但他的头型已经出卖了他桀骜张扬的个性啊。

 

一莲托生说,得了吧,你这个烟叶子头看上去也像个混混儿,人不可貌相啊。

封禅假装一脸回忆状地追怀了一下说,书记您真慧眼,咱只是洗手不干了,哥已不在江湖,江湖上还有哥的传说。

一莲托生在他背后一拍,说快走吧,臭小子。又说我也得去拾掇床新铺盖,还有脸盆毛巾啥的,封禅啊,你屋那张空床这回可是要有人占了。

封禅转着车钥匙圈儿往外走,随便摆了摆手,说挺好的,我寂寞很久了。

 

封禅开着一莲托生的车上了路。九峰莲潃是释门乡一个比较小的村,按说已经有封禅一个村官在了,本来不该派来新的大学毕业生。但村两委班子本来就仨人,最近偏偏是多事之秋,村主任不望尘寰犯事儿被抓了,身兼两委的玄莲进城办事儿去,结果比无故挨撞的剑子还倒霉了点——楼上住宅有个花盆刚好被风刮下来,当场把他砸成了血葫芦,现在还在乡医院里住着呢。

乡里于是考虑了情况,说封禅是党员,当着书记助理,就从新的大学生里给你们拔一个团员当主任助理吧。双村官的待遇,就算万圣岩和雷峰这么大的村儿可还都没有呢。

 

封禅超速开了个把小时的车到了县里,把车拐进政府大院,就摇开车窗,夹了根烟坐在那里看着一个个赶过来报道的大学生。他觉着这群看着挺兴奋的娃都像是小孩,农村工作哪是那么好干的,然后又想想去年这个时候的自己,忽然有点感叹。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一头小海藻,果然是站在多少人里边也能脱颖而出的款式啊。封禅下了车,走过去问,是剑雪无名吗?我是九峰莲潃来接你的。

剑雪就转过了身,说谢谢。

 

封禅打量了一整圈,看见剑雪就背上背了个登山包,于是就问,其他行李呢?

剑雪愣了一下,说为虾米要带行李?我听说村里会有被褥。

封禅还不知道这冥冥中注定的一声“为虾米”就要成为他永远也摆脱不了的烙印了,只觉得这娃的口音真好玩,也真是简单自然朴实刚健,很好,他喜欢。于是就要伸手去接那个登山包,但剑雪没给他。

 

封禅带剑雪上了车,剑雪把自己的人和包都丢在后排了,估计是还有点认生,封禅也没介意,但往回开车的速度还是比平时压下来不少,他不知道剑雪有没有驾照,但是别带坏新同学嘛。

路上剑雪很久都没说话,封禅从后视镜看了看,却发现剑雪也在看他。封禅就笑了,说看什么呢,我瞅着很老么?

剑雪摇摇头说,你很老了吗?为虾米我觉得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啊,真是长得好年轻。

 

封禅在心里犯嘀咕,暗说这娃……好呆啊。就认认真真给解释着说,我就大你一届,也是九峰莲潃的村官。我叫一剑封禅,你叫我封禅就好。

剑雪有点意外说,原来会有两个村官啊。

封禅心想太复杂的情况也不方便说给新人,要是叫这个剑雪知道村里就仨干部,一个大牢里蹲着呢,一个医院里趴着呢,这得给人什么印象啊。

 

所以一边打着方向盘顺着盘山路转了个弯,一边跟剑雪说,这个嘛……我是村支书的助理,你是村主任的助理,虽然都叫村官儿,实际上职务是不同的。

为虾米会有区别?随机分配的吗?

这个问题也很寻常,封禅接着给解释,这是跟着政治面貌走的,我是党员所以给党支书做助理,你不是,所以跟着村民委员会干……不过咱村嘛,咱俩都听一莲托生书记的指挥就成。

 

为虾米?那管我的主任呢?

这个……因为主任暂时不在啦。

那为虾米我不是归村委会其他人管?

……其他人没权利管你的。

这是为虾米?

……

 

封禅觉得自己就快要被十万个为虾米逼疯了,于是狠狠一踩油门,车速顿时上去了。剑雪没防备,叭地一下压在了后座靠背上,于是安静了几秒钟,接着问,为虾米忽然把车开得这么快?不会超速吗?

……

封禅觉得他真的真的马上就要抓狂了,抓狂得里人格都恨不得冒出来叫后座的小子赶紧闭嘴了。但他又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啊,自己还要和这个小朋友共事很久很久呐……看来是必须要努力习惯了。封禅有点心神不宁地大力拨开了车子的播放器,《鹊桥仙》的笛子演奏版就飘了出来。剑雪忽然不说话了,安安静静侧着头听起曲子来。

 

等到这一趟因狂飙而短暂、但在封禅看来比任何一次来往县里都漫长的路程终于结束了的时候,封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把车停在一莲托生家门口,率先下了车,抬头一望烟囱里正冒着烟呢,就回头对抱着登山包冒出半头小海藻的剑雪说,来,有问题叫书记慢慢给你说。书记的厨艺挺好的,今天咱俩都有福了。

 

剑雪又一次拒绝了封禅帮忙拿包的援手,站在原地阖上了车门。封禅锁了车子带头往院子里走,忽然听见剑雪在背后说,虽然很多事情我还不太明白,但是,所有的工作我都会和你一起做,你在的地方我就会在。

封禅意外地回过头来,这回不再是后视镜里的模糊,剑雪看他的眼神干净诚恳又认真。

剑雪说,这样可以吗?一剑封禅。

封禅愣了愣,忽然就笑了。他心有余悸又莫名欣慰地点了点头。

好啊,小朋友。

 

5、聘礼没给够,两家打起来了

 

异度魔界地陷了,往万圣岩的村级公路上整个路面都无缘无故塌了个大坑。

村书记九祸就去找魔域乡的乡政府申请解决这事,但是嘛,上边做事一贯都是爱拖的,更何况这地陷又紧挨着每年都在和魔域乡争先进争项目的释门乡的地界,有关科室自然更不愿意搭理了。

 

九祸到处跑得辛苦,资金批下来解决问题之前,村长袭灭天来维护着这个断层也挺辛苦。他去拉了村民小组长阎魔旱魃和任沉浮先组织人给大坑里填了土,做了俩牌子竖边上,写着“前方塌陷路段,小心驾驶”之类的,还得天天盯着可别出交通事故。

 

等到九祸终于把事儿解决了,袭灭顿时就松了口气。然后他又组织人手施工监工了好几天,终于算是彻底修好了路。袭灭看着这段新硬化的路段通向的方向,甩甩袖子,就顺着它一路走,走过万圣岩村的口粮田,走过万圣岩村的生态林,溜达进庄里,然后踏进万圣岩村的大队了。

 

他一推村支书的办公室门儿,看见一步莲华正坐在那写着民情日记呢,就也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说,一步莲华,好久没见了。

一步看了看他,就搁下了笔,说,你终于闲下来了么。

 

袭灭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都阴森森的,说明明地陷也有你们村的事儿,结果你们可好,不管不顾,过了你们村界的那一米半的路面还是我们硬化的。

一步悠悠说,我记得你们村一直说那片是争议地界,这回终于承认是我们万圣岩的了么。

袭灭的手一下子握成拳了,但是最后只是轻轻放在沙发上,没说话。

 

一步好耐心地等了很久,最后开口问,你今天就是来说这事儿的么?

袭灭摇头说,我听说你支书又连任了,一当就又得是三年。

是啊。

袭灭说,那我呢?

一步莲华看看他,说,你在异度魔界当村主任不是也连任了,你走了这么多年,愿意现在就把户籍迁回来么?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也是一样的。

 

袭灭很愤怒,说你明明都答应过了,守着墨渊水莲和吞佛童子的面,说过了入我的户籍搬去我家,但是……!

他的话没说完,手机忽然响了,品冠小清新的声音在那唱着“但已经又一年、又三年,又是一个世纪,又春天又夏天,又是落叶……”

袭灭一看电话上显示的是九祸,接起来说了一句,我在万圣岩呢,待会就回去,有事儿回去再说。然后撂了电话说,一步,你懂我的意思。

一步说,我懂,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时候屋门又开了,进来的是村主任善法天子,看见屋里的客人顿时愣了一下。

袭灭挥挥手说,天子,好久不见。

善法看见袭灭却没好气,哼了一声,说别套近乎,袭灭天来,我和你可不熟。

 

袭灭对上善法倒是好涵养,被噎了一下也没还嘴。不过善法来回看了看俩人,顿时就明白了,于是把手里的本册往一步桌上一放,挡在了僵持的俩人之间,转过身来盯着袭灭说,袭灭天来,你自己走了还不算,可别想再拉着一步,你还嫌坑他坑得不够惨么?!

袭灭心说当年的烂帐该怎么算,到底是他坑一步多点,还是一步坑自己更多点?这话倒是激起了他一点怒,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大队门口倒是先有喇叭声了,然后袭灭听见了九祸一路往里闯的声音。

 

——九祸还是对万圣岩太敏感,生怕他吃了亏啊。袭灭心说这可就不好了,果然飒爽如九祸就直接踹门而入了,袭灭一看,嚯,好嘛,身后还跟着干架好手赦生和螣邪。

果然善法冷笑一声,说好啊,袭灭天来,这次拐人不成你还带人抢人来了么?一指门外对九祸说,有种去当院划道儿去,你们异度魔界还真是欺负万圣岩没够啊,真当我们都是吃素的么?

螣邪冷不防插了一句,难道你们不吃素么?

袭灭说,螣邪你别火上浇油了。

 

九祸倒是真心实意当袭灭是自家人,一看这事态,反而更怒了,一指一步莲华就说,一步你这个妖人!

于是本来在村委办公室带着的光明尊者无垢尊者也闻声出来了,这下可好了,一步莲华站在书记室门口欲言又止,袭灭天来无比头大。大队当院里那双方亲友团、六个彪悍的吵得不亦乐乎。吵着吵着就从到底是一步勾引袭灭、还是袭灭要强抢一步变成了翻旧账。

 

九祸说,一步莲华这个妖人,先是抢了我们的村官儿吞佛,又想把我们的村主任也撬回去!

善法说,吞佛那是县村官办同意的借调,抢什么抢?你以为谁稀罕你们的村主任么,快把他扥走吧!

 

九祸说,当初就是你们万圣岩联合玄宗办民俗村,修路都是绕着异度魔界,是何居心以为我真不哉吗?

善法说,袭灭去你们异度魔界,偷了我们多少东西?就你们最近那个泪阳奇象,种上映山红,什么“白云青山映日红”的观日旅游项目,到底是谁的点子你也该哉!

 

九祸说……

善法说……

那边赦生螣邪光明无垢四个人则是动手不动口,干架干得跟给这边吵嘴的俩伴舞似的。大队门口围了一堆看热闹的老乡,对着俩村的两委班子指指戳戳。

 

一步劝了几声,结果被九祸一口一个“妖人”,骂得善法、光明和无垢都更怒了。

一步看看袭灭说,你也劝不动九祸么?

袭灭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九祸这脾气我哪劝得了,低头想了想,然后给弃天帝打了个电话。

 

没过几分钟,九祸的手机忽然响了个短信铃,硬生生地插进九祸和善法的嘴仗当中,赫然是,“人间,又污秽了”。

九祸立刻住了口,拔出手机一看内容,哼了一声就叫赦生和螣邪别打了,又对袭灭一抬下巴,说袭灭主任,咱们走。

一步也赶忙说,善法无垢光明,咱们都适合而止,别让乡亲们看笑话。

 

袭灭有点失落地准备迈下书记办公室门口的台阶,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步一眼。

一步垂着眼睛,声音不大,袭灭听见他说,我答应你的事儿迟早会做的,咱们也必然得住到一起去,这个我心里有数。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真还不是时候。

袭灭沉默了一下,最后说,嗯。就跟着九祸离开了。

 

一步抬头看看袭灭的背影,还真像他们年轻的时候吵完了嘴,袭灭一怒就往外走时的样子……谁想到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呢?

他走下去安慰为自己炸毛的善法,最后又讨论起今年的项目来,苍说玄宗要搞个香草园工程,但金主嫌玄宗能腾出的那片地的面积还是略小了点,不够华丽,所以打电话来问接壤的万圣岩愿不愿意一起来拼项目,虽然跨了乡镇,程序上可能会麻烦点,但总还是件好事。

善法就认真给了些建议,一步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说这三年里,等这个工程搞完,再办完了全村的农村合作医疗和林权改革,是不是就可以安心退下来,好好处理下自己的事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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